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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江獨家發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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廚子在家裏保有絕對的話語權, 故此路梨矜在飯前抽簽時不幸抽中表演卡,且被掌勺師兄點播《鎖麟囊》後,懷著崇高的敬意, 特意多扒拉了半碗飯,吃得肚圓。

這位掌勺師兄姓傅, 單字一個麟, 祖上是魯菜名廚,傳說給雍正做過禦廚, 他名下有兩家私房菜館, 不提前半個月預約根本吃不上, 然而這只能算副業, 傅麟的主業國家京劇團副團長, 是傳承李澄衣缽的大弟子。

在李澄的院落裏能看到微縮的眾生平等, 師徒關系將大家緊密的相連在一起, 任他登臺高唱或是官場大殺四方,到了老師家都得挽袖子端菜吃飯。

給路梨矜介紹教學工作的師姐自陜西回京, 帶了滿後備箱大黃杏,飯後大家圍坐在院子裏吃杏聽戲。

京劇旦角分為四大流派, 梅、程、荀、尚。

李澄是正統的梅派傳承人, 在座的師兄師姐們也大多主修梅派, 路梨矜是學程派出身的,無他, 她親爺爺是程派

《鎖麟囊》是程派經典戲目,她信手拈來, 不算為難, 只是今天從淩晨和楚淮晏造作到上午,哭叫得太多, 嗓子難免有些不舒服。

路梨矜第一聲調沒起來,笑著擺手讓為自己伴奏的師兄妹暫停,“等我一下,我喝口水。”

她小口抿著茶水潤喉,又虛咳了兩聲清嗓子,給自己找臺階解釋道,“早起有點兒感冒,不好意思,我們重來。”

“那你別唱了,整得我們誰差你這折戲似得。”師姐心疼她,打趣揶揄著,不許她再唱。

偏偏路梨矜性子倔,決不允許自己因為沈溺翻.雲覆雨而喪失專業能力,“不礙事,我好啦,你快把京胡給我拉起來。”

大家拗不過她,只能配合奏樂。

夏月夜晴朗,微風輕拂臉頰,四合院裏飄出幽咽婉轉、收音歸韻皆無可挑剔的戲腔。

“這才是人生難預料,不想團圓在今朝。

回首繁華如夢渺,殘生一線付驚濤。”

院檐下白熾燈明亮,襯的路梨矜素顏粉嫩嬌俏,她氣催音發音,音色明亮動人。

“柳暗花明休啼笑,善果心花可自豪。

種福得福如此報,愧我當初贈木桃。”

路梨矜的師門在她面前,而她的戀人佇立在院外,天際彎月亦垂眼窺視。

從初見到今天,滿打滿算有半年,楚淮晏還是頭一次聽路梨矜在有伴奏的情況下,不帶任何想法情緒,單純的唱完什麽東西。

他不聽戲,也懶得懂,哪怕小時候被迫陪著老爺子聽了很多,也不過是磨耳朵能分辨好壞罷了。

名角楚淮晏見過許多,路梨矜唱得自然是好的,但還稱不上角,奈何就是有根絲線,似有似無的在心間纏繞,時而收緊輕箍,時而撩略撥動。

楚淮晏突然很想見到路梨矜,雖然距離他們上次分別,還沒超過六個鐘頭。

往日那些戲謔應慎行的話語竟都莫名其妙的回旋鏢到了自己頭上。

青白的煙霧將視線模糊,楚淮晏昂首,餘光突兀的掃到隔壁宅院裏探出院墻的榆錢枝幹,久久未能再挪開來。

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擊,始終未能按下發送鍵。

答應過她等她結束再來接,是他來早,似乎也沒什麽理由打擾。

夜色完全籠罩帝都,開始陸續有人從四合院院門裏走出來,楚淮晏立在斜對面的路燈下抽煙,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出來的每個人。

一個、兩個……

對話框裏那句沒發出的消息被刪改成了:[我看起來像是什麽脾氣很好的人嗎?]

發送鍵卻遲遲未能按下去。

算了,楚淮晏如是游說自己,反正總有路梨矜哭得時候,就不必在這裏浪費眼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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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梨矜是故意磨蹭到所有人走光才出來的,她有意識的遮掩著自己與楚淮晏的關系,做不到如他般坦蕩自若,更不希望對自己給予厚望的師長憂心或多想。

她垂眼數著被月光潑過的地磚,數到第二十八個才起身,食指勾著兩個裝的鼓鼓的塑料袋,甜聲與李澄揮手告別,“那我也先走啦?”

李澄徹著茶盞,坐在搖椅上沖她一點頭,叮囑道,“等到寢室了告訴我一聲。”

每次都如此。

只是今天路梨矜心虛,她揉了下鼻尖,“好呢。”

不管願不願意承認,這世上就是有種人天生紮眼到不能忽略,楚淮晏今天穿得很隨便,西褲配白襯衫,大學校園裏扔塊石頭能砸到八十個的搭配。

奈何氣場迫人,路梨矜推門出來,毫不費力地望見斜對角榕樹下的青年。

楚淮晏姿態慵懶,瘦長指間一點猩紅明明滅滅,他大半個人融在院墻覆出的陰影裏,辨不出神色。

路梨矜沖他的方向小跑過去,突兀的張開雙手撲倒他懷裏。

“……”楚淮晏單手攬住女孩子的腰,左手去掐煙,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,“再燙到你的。”

路梨矜晃動腦袋去蹭他的胸.口,撒嬌輕喃道,“那反正是你心疼。”

楚淮晏挑眉,輕拍她翹.挺的臀.部,“梨梨這是賴上我了啊?“

“不可以嗎?”路梨矜擡眸,對上深邃狹長的含情眼,認真征詢起意見。

晚風拂動裙角輕揚,分不清是誰的心跳和呼吸亂過節拍,楚淮晏按著路梨矜的後腦把她重新壓回自己前.胸,似是而非地回,“又沒說不行。”

路梨矜偏要較真,糾正他講,“小學時候語文老師說了,雙重否定等於肯定。”

楚淮晏扯唇角嗤笑,手指撥撚著白嫩耳垂,女孩子戴得耳釘是紅櫻桃,可愛素雅的款式,碰上去微涼,和肌膚的熱度呈現反差,早晨上她時候就註意到了,現在才倒出空閑來仔細把玩。

乖巧得被抱了半晌,路梨矜才到耳畔傳來磁性低沈,溫柔到殘忍的告誡,“那有沒有人跟我們梨梨講過,男人說話你都不要信,尤其在床.上。”

她怔忪,來不及多想,就承下楚淮晏的吻。

溫熱的唇從光潔額頭伊始,落在眼瞼時顫動的睫毛有不受控制的眨動,再到小巧鼻尖,最後蜻蜓點水的落在唇角。

他們別人家的院墻下相擁接吻,生活的雜音還在耳畔縈繞,蟲鳴悠遠模糊。

“吃什麽了?”楚淮晏捏她的臉頰,“挺甜的。”

路梨矜臉頰緋紅,目光閃躲著嬌嗔,“你先放開我,我就告訴你。”

楚淮晏的笑意不減,混不吝地調侃,“自己撲上來,想下去就那麽容易?”

人在懷抱裏,不得不低頭。

路梨矜從善如流地去啄他的臉頰,小小聲喊,“求求你了,淮晏哥哥最好了。”

模樣嬌俏的我見猶憐,楚淮晏從了路梨矜一半的意,人是放開了,手到還是牽著的,她手小,握拳時能完全被楚淮晏的手掌包裹住,手裏的袋子也就順勢被楚淮晏接了過來。

透明的塑料袋,裝了什麽一眼可見。

楚淮晏提起袋子,繼而蹙眉,“你不舒服?”

裏面零零總總裝的全是布洛芬、黑加白、乙酰氨基酚這類的退燒藥,轉到另側就全是熊膽薄荷含片、蘇黃止咳膠囊等治喉嚨的。

“不是不是。”路梨矜搖頭,支支吾吾地解釋著,“就是、就是、我嗓子有點兒啞,然後我又不能說……只能說我自己有點兒感冒,然後我老師就給我拿了點兒藥。”

老一輩人的家長做派,不確定孩子要吃什麽藥時候,幹脆就什麽藥都給準備好。

楚淮晏了然,不徐不疾地講,“那你求求我,下個周六晚上我盡量節制點兒。”

很難想象有人居然能把渾話說得這麽雲淡風輕,路梨矜杏眼圓睜,去搶他手裏的另只袋子,“還我,我不要給你吃了。”

那是一袋陜西的大黃杏,給路梨矜介紹家教的師姐正好在陜西演出,吃好了這口,人沒回帝都,花大價錢空運了幾箱給師門嘗鮮,每人都分了點兒帶走。

這杏比市面上常見的黃杏大一整圈,色澤飽滿,果肉質地柔軟,沒有半點兒澀口,一口咬下去汁水飛濺,路梨矜特地洗了幾個用保鮮袋裝在最上面。

楚淮晏聳肩,還真就還給她了。

最後反倒是路梨矜獻寶似得舉到他唇邊,軟乎乎地請求,“你嘗一下嘛,真挺好吃的。”

他就著女孩子的手咬了口,滿口的酸甜,是吻她時品到的果香。

胡同東西橫貫,開不進汽車的小路兩側四合院並立,路梨矜這些年來都從東側進,故意避開曾經祖宅的位置,直接進李澄家門,而楚淮晏的車停在西邊的停車場。

她被牽著向西走,驀地昂首,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探出院墻的榆錢枝幹。

楚淮晏餘光捕捉到了這一眼。

路梨矜沒再花心思找由頭,很輕松的就將自己的手從楚淮晏那兒抽離。

心思玲瓏如他,有些事戳到明面上反而難看。

昏黃路燈扯長兩人的影子,終在身後某個節點交匯。

這年頭還住胡同的多半是老人家,夏日裏三五成群的大爺大媽湊在路燈下擺桌下棋打牌說家常,有人觀棋偏語,吹胡子瞪眼地指導,又迅速開始悔棋,惹得大家揶揄;繈褓中的嬰兒被祖輩抱在懷中,蒲扇輕晃,胖嘟嘟的小手試圖抓扇柄;胡同口小賣鋪的窗沿下排排坐著喝空的陶瓷酸奶罐,店主正捧著飯碗看球賽……

“楚淮晏。”路梨矜忽然喚他名字,側目看他,輕聲問,“你吃過晚飯了嗎?”

路梨矜問這話時,他們正立在胡同口,主幹道上車流如織,霓虹燈牌的光亮遠打不到這側。

白裙貌美的少女與挺拔俊朗的青年惹人註目。

楚淮晏楞了幾秒鐘,低笑講,“還沒有,在等你陪我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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